2007年1月13日星期六

抓蝶,抓蝶,我的爱(九)

在成都逗留不到半天的时间,在晚上6点左右,花了一千多元,买了3个赶往西藏的T22火车硬座。在仙匣镇的时候我跟薛客和小蕾说过,到成都了可以去找我的朋友恶鸟。恶鸟是在道上混的艺术家。拍过黑社会的,妓女的,同性恋的纪录片。可是下车,给他打电话,另一头一个女人毫不客气地告诉我这个死人去了西藏。并给了一个不是很详细的地址。这也更坚定了我去西藏的路线。Yoyo已经买了一张西藏地图和一本进藏说明。薛客一个劲抽烟,然后嘴巴开始出现妈比妈比的中学时的口头禅。骂几句,然后瞅我几眼。就又抽烟,又骂。
崔宁,妈比,这次真被你害惨了。
你歇会儿吧。这车还要开2,3天呢。
妈比。
这事也忒奇怪了。
邪,妈比的邪。
墨脱。Yoyo说。
什么墨脱?
我们去墨脱县。
为什么去那。
名字好听呗。
我接过yoyo手中的旅游杂志。
墨脱县,雅鲁藏布江进入印度阿萨姆平原前流经的最后一个县,位于喜马拉雅山脉东端南麓,面积约为一万多平方千米,境内居住在门巴、珞巴等少数民族。
你知道墨脱的藏语意思吗?
妈比。
薛客你真没意思。是花朵的意思。
我没有在意墨脱不墨脱。只是觉得火车在青藏高原上奔跑。四野极黑。让我想到法厄同,他冒失地接过太阳神的马车,在令人晕眩的高空跨越虚空,一大片大片的天空被抛弃在身后,他不敢回头望,而前面还有无法测量的辽阔,只有空荡和荒凉。还要避开两极和大熊星座。还要避免迷路,否则从空中星带组成的悬崖跌落。跌落的话,会从月亮底下擦过,并且会燃着周边的云。
我把这些告诉yoyo。
Yoyo说我又开始幻想了。
我们说点别的吧。比如你们两个的理想。
妈比,理想。薛客自从离开小蕾后,就改不了这两个字了。
我知道薛客的理想。
妈比的,那你说说看。
杀手。
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他还真有天赋的。比如每次镇上有集市,那种打气球的枪,他一般能打到摆摊的老头求饶,打光他的气球还不算,直到倒贴钱为止。
那是,天生的狙击手。
要是真枪呢,薛客你敢开吗?yoyo端详薛客。
那当然。
要是朝真人开呢?
真人。你说杀人?
恩。是职业杀手的那种杀人。
以前或许不敢,不过现在,什么胆都有了。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我见识见识阿。当然要杀坏人。
你说我们是好人坏人?
薛客不说。Yoyo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我,要我自问自答。
呐,我讲一个故事,你们再回答我们是好人坏人。很久很久以前,两个国家发生战争,然后两国都要征兵。其中一个小伙子,报名很踊跃,别人问他为什么,他说为了报仇。征兵的人说很好。为了国家报仇。他纠正说我不是为了国家,而是为了他自己。征兵的人就很纳闷,这是哪门子仇。小伙子说对面国家的有个年轻人,抢了他的女朋友,而且侮辱了他。征兵的人就说,只要你杀掉对方国家的敌人就好。小伙子说,我只杀他。征兵的人就不同意。最后小伙子只能答应,只要对方国家的士兵都杀。就这样,这个小伙子上了战场。他枪法很准,每次一枪命中。然后他跑过去看看,是不是他要杀的人。如果不是,就撕下他们的标记。或者有时候,两边距离近,他在沟壑里,朝那边的敌人喊,你们那边有没有谁谁谁。那边说没有,他就没了战斗力,跑到另外的阵地去了。这样打了一年多。终于战争结束了。小伙子杀了很多敌人,得了很多勋章。可是他很不高兴。因为他要杀的人,还没杀死。正好两国和好后,小伙子就去领国逛。找到那些被他杀死的敌人的家庭,他就把钱拿出来,送给他们。终于有一天,在街上,他碰见了那个侮辱他并且抢走他女朋友的青年。他掏出枪,把他毙了。最后他也被抓了起来。判了死刑。他想不通,为什么以前杀了那么多无辜,他还得了那么多奖赏,而现在终于杀掉要杀的人,反而自己要判死刑。
还是不知道阿,我们是好人坏人。
崔宁就知道卖关子。
我自己也不知道阿。我笑笑。
妈比,我知道了,人不应该分好人和坏人。应该分杀过人的人和没杀过人的人。
Yoyo你记住啊。薛客的杀手语录。
崔宁,轮到你说了,你的理想。
我这人贼没出息,我的理想,就是不用去为实现理想的生活。
那是没理想。
别理他。他老是什么都无所谓。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真要说阿?
废话那么多。
那我说了,你们别不相信。
说。
我现在最大的理想就是找一个乡下女人,然后结婚,住在一个村子里,等着老死。
真的?
真的。
Yoyo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打死我都不相信,崔宁你这种风流的人,会去找个村妇结婚等死。
我起来伸了个懒腰。硬座如此颠簸。我搂着赌气的yoyo。
我的小村妇,怎么了。不愿意和我一起等着老死啊。

2007年1月11日星期四

旋转

背裸,捆绑,红线,滑落,发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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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蝶,抓蝶,我的爱(八)

在上成都的火车前,小蕾开始发烧,并且呕吐。薛客制止了小蕾想给家里挂电话的念头。小蕾又开始哭。为这个本来不安分的冬天更增添了一份烦躁。
我叫薛客过来。
递给他一只烟。
薛客,你看小蕾现在这样,以后。
……
薛客猛吸了一口。
我并不是嫌小蕾她会拖累我们,你知道我崔宁的为人。我觉得这样对她这样太不公平。你们还没成家,就要和你过上这样的日子。
那yoyo呢?
她不一样。你我对她都不了解。像她说的,她是一个孤儿,本来就是在路上。她习惯这样的。
薛客仰天闭了会眼睛。
最后答应,薛客去买了张第二天回仙匣镇的车票。并且准备了足够的路上资费放在一个小袋里。临去前又写了张纸条。
蕾,薛客无用。不能给你快乐。勿念。
一切妥当后,我们和yoyo一起陪小蕾去了附近最近的诊所。
薛客把小袋子放到小蕾的包里。谎称我们出去买点东西,让她别走开,在诊所安心挂点滴。嘴巴苦涩了,包里有糖。
我把点滴的钱给医生。嘱咐了句,让他注意看着对面的女孩。
我留下看小蕾吧。Yoyo还没说完,就给薛客制止了。
我们还要买很多东西,你一起过来帮忙。
薛客说完第一个跨出了诊所。
我一把紧,连拽带掖把yoyo给拉了出来。
诊所外面的阳光如此白亮,傻子似的。
让我想起很久以前在仙匣镇去医牙的场景。
一个潦倒的小牙医诊所门口,邋遢的医生蹲在门口,大褂还算白,但是有小的破洞。那么悠闲地晒着阳光。边上一个傻子也如此蹲着。流着口水。在阳光里那么亮眼。那个午后,他用钳子给我夹出一颗雪淋淋的牙。我那么张着血口,眼睛里充满了阳光的刺眼,耳边是傻子的叫喊声。鸡巴,哈哈。鸡巴。哦哦哦。记忆如此犹新,并不是因为牙或傻子,而是那个是周日的傍晚。感觉周末的傍晚,马上临来的就是第二天的上学。老师和学生无聊的演习。在那个教室的窗子里,观看窗外的槐树上的小鸟窝。叽叽喳喳。我就那么郁闷无比地趴在书桌上,流着口水,打起瞌睡。仅仅因为昨日的失眠。而失眠仅仅因为这个晚上是周末的晚上。周末傍晚那种紧迫和压抑,连同牙痛袭来。在这一刻又让我感受到了。
我拉着yoyo,和薛客一道踏上了去成都的火车。
Yoyo几番要说话,都给我捂住了嘴。我知道这一刻,任何话,都会让薛客返身去找小蕾。女人这个时候的话,太具有杀伤力。
直到火车开动。
Yoyo才骂出了,薛客你真无情,崔宁你个混蛋。你们就这样丢下生病的小蕾吗?
薛客无语。
Yoyo跳起来要下火车。
我拦腰抱着。
你嫌事情还不够烦吗。你就忍心小蕾跟我们过颠沛流离的日子。况且,只是暂时的。
暂时是多久,五年,还是十年。
风声过了,就回来。或者接小蕾过来。
大家都不想思考这个问题。因为谁也不知道结局会如何。
我只是担心小蕾,那刻,超过了对于逃亡的恐怖。我不知道她打开包,看见小袋子和薛客的纸条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她会奔出诊所,四处叫喊,寻找,声嘶力竭。最后疲惫之极,瘫倒在地。还是默默流泪,踏上回仙匣镇的火车。回去之后重病一场。应该还有镇上派出所的人来调查,问口供。她魂不守舍地回答,谎言,掩盖,还是……。这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也只是一个路上的人了。

抓蝶,抓蝶,我的爱(七)

在瘤子死前的一天,我和yoyo坐在从黑水到仙匣的绿卡皮火车上。我记得跟yoyo说中学的一天下午,我逃学了,天气闷热,很口渴,在小学母校的操场上,嚼一种晒得很臭的咸菜,那味道就像现在我在开得很慢的绿火车上里闷着。我这样嚼着很无聊的时候,我听到背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后边是被拆除的教学楼,通过楼道可以看见一个祠堂,门口有两只石狮子,矮小敦实。Yoyo你知道吗,那个女人就像你一样,在白晃晃的阳光下,能看见那种灰尘漂浮的角度,她那么鲜艳地出现。
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她只是静静地走过来,在楼梯后面的水龙头喝了一口水。
后来呢?
后来,她喝完水就走回了那个祠堂。关了门。两个高年级的小痞子过来,从操场那边远远地,大声讲着粗话,他们手里晃着自行车链子。打劫了我。他们走后,我过去喝了几口水,唇边感觉一阵芬芳。
我知道,你就喜欢这样,上次,你就喝了我用过的木莲豆腐碗。
是啊。我喜欢那种唇边的气和味。我敲响了祠堂的门。在那个女人出来喝水前,那个祠堂门口本来做着一个念经的老人。她嘴里念着经,眼睛看着操场上的那个竹扁,那些九头芥正在脱水,慢慢死去。
你进祠堂做什么?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很清楚,去讨一碗水喝。后来我不明白了。也许因为那个艳丽的女人。总之,我鼓起勇气敲响了门。我敲了好几下。没有人。我从后面的墙上翻过去,发现里面也是空的,只是堆着一些陈旧的古老消防用具,水车,水桶之类。上面都是灰,蛛网。
这就是你说的,你能看到魂魄。
我想要不我眼睛能看到奇怪的东西,要不我就是幻觉。但是那幻觉,不仅仅是颜色,还有那种芬芳的气味,以及永远忘不了那个下午嚼的九头芥的味道。
讲到后面的时候,yoyo睡着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梦里喊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龙宽一段。一个是柴少。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我想应该如我的眼睛看到的人一样,也许,我所听到的也并不真实。
快到仙匣镇前一站,我拉了yoyo吃了一顿好吃的。我告诉她,在仙匣镇,有一个仙湖,还有一个叫薛客的朋友,以及一个叫瘤子的人,有空的话,我会找薛客,然后去打一顿瘤子。
yoyo乖乖地吃,乖乖地听。
绿火车又开动了。缓慢而有节奏。
这次,坐上火车的,不只我和yoyo还有薛客和小蕾。大家打包小包的。
低着头。沉默不语。
因为在昨天,仙湖上荡舟的时候,被我和薛客揍过的瘤子死了。倒不是揍死的,是淹死的。可是这个时候,已经说不清楚了。薛客在我和他在车尾吸烟的时候,偷偷问我,是不是我后来又折回去把瘤子淹死的。
怎么会。我当时和你回了你家,然后喝了点酒,直接摸回旅社来着。到了旅社就睡过去了。
你会不会自己醉了,弄不清楚。
不可能,杀人的事,瘤子,我和他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
崔宁,你可把我害苦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瘤子躺的地方明明离江还有点距离的。他也不会摸过去。况且报纸上说他死的时候,还套着麻袋呢。
完了,有嘴也说不清了。
狗日的什么日子。
薛客心神不宁,拧掉烟。
小蕾在那流泪。
Yoyo不知道该说什么。给她递纸巾。
我过去跟yoyo说,不要太引人注意。到下站停车的时候,跟着我下车去。还有小蕾和薛客。分开走。不要一起。
我们不是回黑水吗?
不去了,中途转车。我们去成都先。
为什么?
跟我说的做了再说。
Yoyo告诉薛客说,我们是在跑路。不能让人摸到路线。
薛客看着yoyo挺奇怪的。
你怎么一点不担心。
我相信崔宁。他能带你跑掉。
你又不用跑,干吗跟着他。
就像小蕾一样啊,小蕾哦。
小蕾这才显出一丝少女私奔的表情。脸颊不知哭红,还是害羞红。
Yoyo提议说,到了成都后,再转去西藏。那里人杂。可以躲很久。
我摸摸yoyo的头,你不怕吗?
怕。但是不被抓住,就不怕。
哪有只被抓住了才怕的。
当然。跑路嘛。
小蕾问我,薛客要被抓了,是不是会枪毙啊。
要抓肯定是两个。我不会拉下薛客的。
薛客有点动容。拍我的肩膀,眼中好像有泪。
转身又去抽烟。
小蕾翻看火车上的报纸,她是担心这里的报纸也刊登了那个事情,或者怕是有通缉图像之类。
我埋着头,从手臂下,望外面的田野。远山似乎也在奔跑。它们跑得如此轻松。云就在头顶。只有它们不跑。安详着。Yoyo把头靠过来,枕在我手臂上,没一会,她就进入了梦乡。
她梦里说西藏的羊很白。像云一样白。

2007年1月9日星期二

紧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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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月8日星期一

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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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蝶,抓蝶,我的爱(六)

第二天yoyo起来,看见地上的富士和樱花,很生气。
你怎么答应我的,不拼完整呢。
这样不好看吗?
不好。
只是一个拼图而已,何必那么认真。
你是不想去尝试。
也许你是对的吧。不过那也是你们这些想去窥探想法和意图的人吧。
那你是什么人?什么都无所谓?
我只是忘记了,真的忘记了,又如何去窥探。
小蕾走过来,把粥和菜端到我们中间。随手拿报纸放在拼图上面。然后把碗筷放在上面。
薛客,好吃早饭了。
Yoyo一边扒饭,一边愤愤地说,你会后悔的。不听我的富士山故事。

去仙湖的路,极难走,山路崎岖。而且是夜逢雨。两旁杂草都爽着小雨,好在搭上了一辆进山拉竹子的拖拉机。
这个湖在地图上看,的确像水粉画里氤氲着走墨的弯月。
车上,除了yoyo心怀抑郁,其他都有说有笑。
薛客接了昨天的墓碑的事来逗yoyo。
话说那天,崔宁我们正要准备掀开棺木,看个究竟。地下一阵骚动阿。把我们哥么几个都吓翻了,就差没屁滚尿流,跳进仙湖了。
出什么事了?莫非棺木里的真有僵尸?
棺木里有活物还真不假。不过最后被崔宁烤着吃掉了。
Yoyo和小蕾都寒毛都竖起来地看我。
薛客别胡扯了。
没胡扯,你说你吃没。你们知道吗,里面居然藏着一只小狐狸。
我看像松鼠吧。狐狸肉骚得很,那个小东西烤起来还挺香。我纠正薛客。
绝对是狐狸。只有狐狸爱钻在坟墓里。那天估计冷,小狐狸躲在里头睡懒觉,被我们上面用火烤得晕了。所以才给那么容易抓住了。我还记得呢,那小可爱的泪光光的眼睛,她那么盯着崔宁。好像再向崔宁求情。崔大侠,饶了奴婢吧,我给你做妻做妾服侍你,好不好啊,别杀我啊。可是你们说这个绝情的崔宁阿,居然用小刀割了人家喉咙,给烧了烤了吃。真是惨绝人寰阿。
行了,害我回去拉了好几天肚子。
活该。
残忍。
Yoyo和小蕾异口同声地骂我。崔宁你真冷血。
薛客达到目的的淫笑。
总有一天,那个狐狸精会来报复的。崔宁。
薛客你小子,你不也吃了。
我吃了点小腿肉而已。再说杀都被杀了,不吃不浪费,难得的野物吗。
不过,说真的,自从吃了那小狐狸肉,还真发生了不少奇怪的事。好像我能看到魂魄了。
阿米托佛。阿米托佛。狐狸精你们有事去找崔宁阿,跟我薛客无关。薛客本人上无老,下午小,有个貌美如花的小蕾。我没了,小蕾可怎么活啊。
逗得yoyo和小蕾又笑了起来。
快到仙湖的地方,湖边的山上有一个洞,叫仙霞。常有老的村妇过来烧香。冬天这个时候,看岩壁,可以看到紫色的霞气从洞里冒出来。
下车的时候。
我刚才说的可是真的。我严肃地说。眼睛看着yoyo。我能看到魂魄。
看我干吗,我又不是鬼魂。
我转而笑笑。我看你就像,一个鞋精。专程来害我的。
我们找了边上一个钓鱼老头的舟子,付了五元钱给他。
今天湖面上有雾,没有风。很静。
我们的舟子慢慢淹没在湖中的雾霭中。
那一刻,感觉,慢慢迷失,周围一片迷茫。只有我们四个人面面相觑。
这样的天气,鱼都死绝了一样,沉在湖底。
Yoyo提议舟停在湖中,大家吃点零食。
小蕾从袋子里拿出报纸包好的猪蹄,鸭脖等。还有两瓶绿晶啤酒。
赏湖,赏雾,赏秋香啊。
这个时候,船猛地一个打晃,只见薛客惊慌失措地仍了酒瓶,和手中的半只猪蹄。全身发抖。
怎么了?我和小蕾按住了他。
慢慢稳定了船,不至于打翻。
崔宁,你看,你,看……
薛客把报纸给我。
本镇恶性凶杀案:昨日,在匣江的下游,据一个钓鱼老人报案,反现一具男尸,经调查,死者本镇人,外号瘤子,生前头部被用硬物敲打数次,并用麻袋套住头部,扔到河里,死因为水淹窒息而死。手法残忍异常。据一个捡垃圾声称于前天看见两个青年小伙子在江边溜达。现警方悬赏3万缉凶。

抓蝶,抓蝶,我的爱(五)

晚上我叫了薛客,小蕾,一起到边上的馆子搓了一顿。顺便介绍了yoyo。薛客就开始开玩笑。
这个就是传说中,讹上你的女人?
是啊,你自己问问她怎么讹我的。
Yoyo大咧咧地笑,把头靠我肩膀上,扮鬼脸。
没有讹,没有讹。是崔宁拐骗我来着。
我看像,yoyo那么漂亮活泼,感情是崔宁。小蕾边上插嘴。
我们明天去仙湖吧?yoyo提议。
小蕾看薛客。举着杯。
Yoyo调皮地看我。
仙湖其实应该叫鬼湖。薛客喝了一口,然后皱着眉,神情严肃。这个仙湖啊,有一个神秘半岛,半岛上葬着很多死人。崔宁,记得不,一次我们去郊游,在那半岛上烧烤,烤着烤着,发现火堆下面显出一个石碑。好像是年代久远的青石碑。上面的青苔给火去了。显得斑驳的碑面。只认出一个明字。
不要说了啦。Yoyo最怕这种事情了。小蕾好像比较镇定。
当时我们可抖擞了一下。你们知道崔宁怎么说来着?薛客又喝了一口,我承认讲故事,吹牛,比不上薛客。崔宁说,我们应该掘开墓来看看,说不定还有些陪葬的好玩意。要是女的,还可以看看百年的女僵尸样子。万一是个美女,说不定还能来一段人鬼情未了。你知道,就在这个时候,晴天一声霹雳阿。
怎么了,掘开了吗?还是坟墓自己打开了?小蕾还来了劲。
Yoyo推说去上个洗手间。我想估计是怕。心里暗暗笑。
薛客还故意说,我们等yoyo回来再讲最精彩的阿。
不要了。崔宁,你让他别说了,我怕。Yoyo走廊上抛过来。
小蕾推薛客赶紧讲,薛客一个不留神把酒撒到了我身上和手上。
你们小两口慢慢讲嘛好了。最好睡棺材里,地方小,挤在一起讲,冬天不会冷的。
臭崔宁。你干吗去?
我去洗手间,还不都你洒的酒。
这小子,不放心yoyo了。甜蜜蜜的样。
洗手间里,湿漉漉的,还脏。只有一个位置,男女共用。等了一会儿,里面出来的不是yoyo。
我出了门口,一阵的冷风灌进来。看见yoyo在边上的小卖部,把电话放了下来。顺手买了一份报纸。她还没来得及看。
我刚想躲进去,就照了面。
正要找你呢。赶紧进来吧,外面冷得紧。
Yoyo哆嗦得进屋,把报纸塞给我,买了份你们镇的报纸看看,他们还在讲吗?
让他们小两口讲去吧。
薛客见我们进来,小蕾在边上叫了服务员结了帐。
崔宁,你和yoyo把旅舍退了吧,去我们家住,还有个小房间空着,对吧,薛客。
是诺,晚上大家一起到我家,我给你们讲神秘半岛的故事。
路上,薛客买了点小吃的,酱猪蹄,鸭脖子,瓜子,花生,啤酒。
我和yoyo把东西拿过来。一起去了薛客家。小蕾缠着要说那个墓碑的事情。薛客卖关子说,要明天去了仙湖,现场说。我没在意,只是心里一丝莫名的烦绪。
仙匣镇的冬天,夜晚显出异样的光。
我望着怀里的yoyo,她那么笑着,像仙匣镇一样既远又近。我摸了一下她冰凉的脸。有点隔山隔水的意味。
Yoyo安静地在地上,摆弄一个拼图。一个富士山的拼图。
山口的白雪和左下的樱花一簇已经拼好。
你喜欢山吗?yoyo仰着头问我。
喜欢。尤其带雪的。
富士山呢?
它在日本,不能到达的山,我不喜欢。
那你说,喜欢一个山和喜欢一个人有区别吗?
当然有,你个傻子,喜欢一个人,你可以叫她过来。但是山不行。喜欢山,你得过去找它。
什么时候,我才能去找它。你帮我拼好这个富士山吧。我有点困了。拼好了,我给你讲一个富士山的故事。
那天晚上,我拼了很久,还是没有完成,有几块永远放不到正确位置。几块蓝天,几块山脚。
后来索性,把那几块附近的一些都掰了出来。仅仅留下一座没有山脚的富士山,白雪底的一簇簇的樱花。天空和山脚都散乱在花生和猪蹄当中。
也许,这样就很好看了。

抓蝶,抓蝶,我的爱(四)

早上醒来的时候,yoyo坐在我的边上晒太阳。旅舍的窗户敞开着,暖和的阳光一大片片抛进来。她专心看一个笔记本。我用手去揽她的腰。她躲了过去。
看什么呢yoyo?
你的小说。
你怎么乱翻我的东西。
写得挺好的。能把我写进去吗?
等你离开我的时候吧。
为什么要我离开的时候。
我喜欢写以前的。感觉实在。眼下的,我觉得没法把握。
等你起来,我们就去西山阿。
我狠力把yoyo搂过来。贴在她的毛衣上,温暖了下。
出了旅舍,心情似乎还不错。
镇子上的人们,早早起来干活了。因为将近年边,有好几家都卖起干货和爆竹了。我买了一袋瓜子。和yoyo一路磕着到了西山。
冬日的午后,爬山分外爽朗。虽然树木凋零,落叶细簌,但感觉山中带着温气。遥想起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意境。
走到山脊的时候,那种碎石路,细细簌簌,让我想到了当时和小静半夜来山上的情景。四下漆黑,只有远远的学校的灯光,偶尔的学生交头接耳,似乎也能听见。
差不多了,应该就在这附近。
是吗?
当时天稠黑,但脚下踩的感觉一样,松一阵,紧一阵的。你知道什么叫“麻溜驹”吗?
不知道,什么东西?
小静说,她祖母告诉她,小孩子家死了,没钱葬,就在山上挖坑埋,天冷,埋土里的小孩子就出来找东西穿。这个破土出来的小孩子家就叫麻溜驹。
Yoyo听了半响说不出话,一阵阵发抖。
跟你说着玩,你也信。
Yoyo看着我,表情怪异。
哇一声,吐了起来。
我替她把头发理到耳后,拍拍她的后背。
头发下,一只小而晶莹的耳朵,两个耳孔,别着很小的饰物,像蝴蝶的翅膀。
Yoyo用脚拨弄地下。
你看。
她的脚下碎石里,露出一只鞋头,俨然就是那个扎着小白花的皮鞋。
她一脸的激动,拼命用手指刨地,挖了出来。
别弄疼了手指。
崔宁,你好像不喜欢问问题?
你想要我问什么?
也没什么了。Yoyo笑笑,把耳后的头发重新泻下来。
我脑子喜欢简单的东西,不喜欢搞得很复杂。
Yoyo从鞋垫里抽出一张什么东西,揉在手里,放进了小手袋。亮银色的手袋,亮银色的手链,日本女生在夜晚常用的那种,在抬腿,晃手当中,晶晶亮。
你把头发弄一下,很像日本女人。
是吗,你喜欢?yoyo正要摆一个搔首弄姿。
不喜欢,看了欠干的样子。
那你看了我,想干我吗?
没你这样的。我掐了一把她的脸。
Yoyo蹦蹦跳跳地随我下了山。

抓蝶,抓蝶,我的爱(三)

仙匣镇的晚上,还是和以前一样安静。只是在这种安静中,总能感觉到无数的猫躲在阴影里,它们放着绿光。那些绿光里藏着狡黠和骚动。比如此刻我在熟悉的巷子里游荡。我看到以前的瘸子拉拉面馆,转弯看到寿材店,再过去就是我中学时代买的最贵的《旁观者》的龙源书店,书店现在已经关门了。原本是为了让自己清醒,走到外面散散心。现在心里莫名的开始想起一个人。
中学的同学,瘤子。
瘤子那时候得罪过我。我一直怀恨在心。在好多朋友面前我还发过誓,等毕业的时候,我要揍他一顿。那时我想的揍是用麻袋一套,给他俩板砖。这个事情做起来,需要俩个人,一个人帮我套麻袋,我拿板砖。我找了另外一个好朋友薛克。薛克那夜结果喝多了,和一个女同学不知道跑哪去了。最后没成,离开仙匣镇的时候我跟薛克说,是兄弟,等我回来吧。等我回来,我们就去揍他。
刚开始的一两年,和薛克通电话,我常跟他说,瘤子还在吧。
薛克说还在。
我说那等我回来吧。是兄弟,等我回来揍他。对了,你记得瘤子得罪我什么来着?
薛克说你都不记得,我怎么会知道。总之,你都发誓要揍他,肯定得罪不轻。
我说那是。
就挂了。
六七年后的今天,我如此奇怪无聊地想起这个事情。
夜色里,踽踽独行的我,决定先去找薛克。
没记错的话,从龙源书店门口的小广场左拐,走过两条巷子和一个菜市场,可以看到沿江的一排老房子。第二楼最靠左的那间,就是薛克的家。我到了江对面。看了四下无人。我冲着那个绿窗子喊:薛克。薛克。
没有反应。
我提高了声音,又喊了几声:薛克,薛克。
然后窗子就开了。
一个女人探出头来。谁阿?
薛克在吗?
不在。有事不。
我是他中学的好朋友,崔宁。
崔宁阿。我给你下来开门。
那个女人给我开了门,倒了水。
薛克晚上去朋友家打牌了,我是他女朋友,小蕾。
哦,小蕾。你好。
常听薛克提起你。
他提我干吗。
薛克说,崔宁阿,我铁兄弟。我问他怎么个铁法。他就答不上来,说你们女人不懂。总之别人搞不棱清的,他能搞清楚。还能写点什么的。和我们不一样。
小蕾说着,打量我,然后笑。
别听他瞎扯。他一般打牌打到几点阿。
要过2点。现在才11点半。要不坐着看会电视。电话打不通的,他们打牌的时候。
我瞅瞅小蕾,穿着粉嘟嘟的睡衣,头发凌乱的。我想这样不好。回头薛克来了,也不好意思。
我还是先回去吧。反正我一时半会儿不会走。
别阿。那你等等我。我换身衣服,和你去找他。
那不是太麻烦了。
不会。等一下阿。
小蕾换了身衣服,带着我去找薛克。
过了小广场,进了一个机关大院。
小蕾上去,敲了几下门,出来个大胡子。
薛克在吗?
不在。今天他说不舒服,早走了。
然后小蕾生气地自个往回走,弄得我不是很滋味。只能不远不近地随着。
要不算了吧,小蕾。我还是明天来找他。
那不行。这死男人,暗地里被着我干什么苟且的事呢。况且你还让我一个女人家晚上独自回去阿?
说不定,他路上遇上其他朋友,一起喝酒去了。你知道,他好这个。
那你送我回去先。
果然,到家,薛克醉醺醺的躺那。
小蕾骂了一通。然后给他喝茶,醒酒。吐了几下。弄到12点多。才清醒。和我兄弟来兄弟去的一阵。小蕾也疲倦得不行,就自个去屋里睡。
崔宁,你这次回来,做什么的。
我不是说过的,回来揍瘤子的。
是诺,你说过的,让我等你回来一起揍他,麻袋一套,俩板砖下去。
哈哈,没忘记呢。
忘不了。美好的童年阿。
你家有麻袋吗?
麻袋?
是啊。
套瘤子的?
是啊。
今天?
恩。
我说崔宁,你不会回来就是为了揍一顿瘤子?
你觉得呢。你看我都特意来找你来着。
当初,你们怎么结下这冤家的。
我也忘记了,估摸是为了个女生。好像让我很失面子。
你这个风流的鬼啊。总有天让你死女人裙下。
赶紧找找呗。
我真服了你了。好,我去给你找。
储藏室里,还真找出一只麻袋。
你带我去瘤子家。还认识吧。
认识。不远,过了江,下去1里路。
就这样,我和薛克,拿着个麻袋,提着两瓶啤酒,唱唱喝喝地沿江走去。江风如此阴冷。到后面,都有点禁不住,要哆嗦。
崔宁,我说我们要不吓吓就得了。都这么多年了。
都走到这了,还说这样的话。
怎么好像喝醉的是你,不是我。
你看我现在,失学,失业,还失恋。就那么点念头了。让我揍了他,好不欠自己什么。否则心理搁着。
你怎么就这样了。搞得要离去的人一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是不是兄弟?是就别拦。
我没拦。不就揍一顿。今晚给你了却你的心愿。
走在江边,突然想起一只鸭子。
薛克,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我们杀一只鸭子。
你怎么说起这个。你杀鸭子,够血腥的。
最搞笑的是那鸭子。
你用刀,砍下整个鸭头。然后那鸭撩地下,居然那个无头鸭,还能站起来,扑通一声跳到江里。
是啊,害我们追了好几里,才捞起来。
那鸭子,像个小喷泉一样,在水里汩汩淌着血。
说着说着,就到了瘤子家。薛克酒也醒得差不多。瘤子家居然这个时候还亮着灯。
薛克让我叫瘤子。
你的声音他不熟悉。
我敲了几下门,就扯开了喊瘤子。
瘤子~
瘤子~
过了会儿,瘤子醉醺醺的出来了。
薛克紧张地冲上去,套上了麻袋。我拿起半块红砖,死命拍。
够了,崔宁。
再敲两下吧。
他不动了。
薛克把瘤子放倒。
我踢了两脚。麻袋里流出血。没了动静。
走吧。
怎么这么憋气。
咋的了。
不知道。要不扔河里。
崔宁,这也太黑了吧。
那走吧。
丢了砖。薛克满腹心事地随着我。
到了薛克家。又喝了会儿酒。然后薛克劝我早点回去睡觉。
到旅舍的时候,yoyo不见了。
心情很郁闷,我想回去再找薛克聊聊天,或者回去找瘤子,再拍两下,或者把他扔下河里。或者我去找找yoyo。她在仙匣镇人生地不熟的。
酒喝热了后,身子重,一躺下,就起不来了。

抓蝶,抓蝶,我的爱(二)

终于踏上了去仙匣镇的路。我和那个女人坐上了一个绿铁皮的车。车子很差,很慢,而且生锈。在这个像废弃的罐子里,我们缓慢的回忆着各自的过去。车内糟杂的人群,弥漫的劣质烟,我闭上眼睛,女人靠在我的肩上睡着了。她醒来的时候说,我梦见和你坐在一只小皮革鞋里,漂泊在大海上。突然一个浪把我打走了。你却坐在小皮鞋里,远远地看我漂走。海里都是方便面浮着。白白的一片片是年糕。我怎么都抓不住。就沉了下去。海底好多康师傅,统一的面盒。
我说饿晕了吧你。这几天和我窝在一起后,我给她很差的伙食,方便面,炒粉,年糕。实在是因为没钱,她也没有怨言,圈着腿在大沙发上,埋头看维特根斯坦,然后扒几口碗里的东西,至于里面是面,粉,还是年糕,她并不是很在乎。她说她没有名字,在见到我之前。我不是很相信。然后她说如果你觉得需要,可以为了你取一个。比如yoyo。我叫了声yoyo,还顺口的。
车子开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就停了三回。第三回的时候,我拉了yoyo去餐车吃饭,把口袋里的三十六元都吃掉了。
没钱了?
被你讹上了,我迟早要沦落到讨饭的地步。
你就没有一技之长,可以去打工的阿。
那你呢?等我打完工回来买吃的给你。
我还得去找那个鞋子阿。
鞋子,鞋子。能当饭吃。
找到鞋子就好了。想要什么有什么。
希望吧。那我我也解脱了。
你就真那么希望我离开。
我无语。
她又笑嘻嘻地说,到时,你就离不开我了。我会给你讲一个很好玩的故事。对了,听说仙匣镇,有个仙湖,很美。
不美。像一颗腰果。
应该说像一个月亮。
要像,也是,磨掉两头尖角的月亮。
不管怎么样,好听,仙湖。你去过几次。
两次。一次我太公死。去送葬。另一次也是送葬,送的谁忘了,反正是个男的。那次路上碰见过一个漂亮的女人。她也去送葬。可是回来的时候,就不见了。
是魂吧,倩女离魂。
我看你就像。
你说我像,恋你的魂?
恋鞋的。
没意思,不跟你说了。就会拿鞋说事。
那个时候,我在仙匣镇,老是遇上些奇怪的事情。比如有一次逃学,去以前的旧学校,看见一个祠堂,一个漂亮的女人出来喝自来水,后来我追上去,发现祠堂里空无一人。
估计是你能看见魂魄吧。
她说着,有点紧张的样子。
铛铛~
火车进了站。
离开六七年后,我又重新回到了这个仙匣镇。镇上还是以前那样,民风淳朴的样子,只是多了些新房子,新马路。我带着yoyo先找了银行,取了点钱,然后找了家旅舍住下。买了张当地地图。
仙匣镇的西边,有一个西山,后半山已经改为公墓。西边再过去,就是仙湖的方向,一个蓝色的磨了尖的月亮。
yoyo很兴奋,因为西山就在那儿,没有被开发掉。或者变成其他什么。仙湖也在那儿,像她心里的月亮。
就在那西山上,可以找到一双我可爱的小皮革鞋。找到了,然后我们去仙湖荡舟。
好,晚上先休息下,明天赶早给你去西山找东西。
你熟悉的阿那个山。
以前经常去。带小静去采花。还有一次晚自习的时候,偷偷跑出来。翻墙,打着手电,晚上去找过一次东西。就是那次看见你说的那双小皮革鞋。
看来我们还真有缘。
缘?
不是吗,那么多年前,不经意的一个事,让我们现在相遇。
我倒感觉有点邪门。怎么碰上这么回子事。
我把行李放下,洗了把脸。坐着发了会呆。看着yoyo疲惫地靠着。
你先睡吧。我出去散散心。
yoyo躺在床上,不答。
我把旅舍门一关,走了出去。外面没有城市的华灯。黑色的瓦片在星光里层层叠叠。

抓蝶,抓蝶,我的爱(一)

凡可说的,都可以说清楚。——维特根斯坦
1.
小静到处都找不到我,那天。中午送完她回学校后,我径自走了。在后街的一条巷子里,我遇见一个女人,是因为她的声音,好像在哪听过,我循着她的声音,望见她在那购买一条藏青色的百褶裙。深情款款,蓬蓬松松的那种皱裙。女人的身材很苗条,腿有点像稍微弯曲的竹子,说竹子因为,她穿一种不常见的深青色的丝袜,没有血色。她买完裙子,从后街转到大街,然后穿过广场。广场上那么开阔,午后暴热的空气肆虐。她在广场西边文化馆停留了几分钟,喝了一碗冰镇木莲豆腐,然后进了边上的小书店。我也口渴的不行,跟上去,在同一个摊子喝了一碗,我似乎感觉到了碗边那个女人的香唇。我又叫了一碗,老板,不要加甜水。那个女人还没出来,附近只有这么个摊子有遮阳的棚子,我喝得很慢,中间,又有一个踩三轮的车夫来喝了一碗。这天,热开了。车夫擦了把汗。然后望着广场出神。我一眼盯着书店。小心。女人出门,浅浅的笑着对我说。三轮车夫倒车,碰着了我的后背。我转身拍了下,就走开了。我沿着墙根走。上了大街。转入布满青苔的小巷。那个女人跟着我。后来我索性往自己租的地方走去。关门。上楼。咚咚咚,那个女人敲响了我房子的门。我从楼上探出头,找人吗?
找你。
有什么事吗?
向你要一个东西。一双小白皮鞋。
我怎么会有你的小白皮鞋。小姐。
你想想,是一双白色的平底皮鞋,鞋头,有一朵很小的白花,还有一个银色的链子。
我看她天真的表情,不像是在寻开心。
对不起,我真没有你的什么小皮鞋。
那你再仔细想想,找找。
我有点纳闷地关上窗户。估计有病吧这个女人。
过了两天,她又来了一次。依然问我要鞋。
我为什么会有你的鞋子阿。
那你自己想想有没有?或者见过没,如果见过,你也告诉我,这个东西对于我真的很重要。
可是,我没有,也没有见过。小姐,你那么漂亮,如果想搭讪,也不用这种方法吧。再说,你看我都住那么穷的地方,你也没什么可图的。
她好像很生气。然后走了。
过了一周,她又来了。
你把鞋子给我吧。
我从楼上下来,仔细端详了这个女人半天。
你没什么病吧?
你还给我鞋子就好了。
我要有,我肯定给你,要不你进来搜。
今天她穿着那天买的好看的蓬松的皱裙。亭亭玉立的。
不要,我只想要双鞋。
那好,你进来,我找给你看,找到了给你,要找不到,以后你就不要向我要鞋了。
好吧。
她跟我进来,我翻箱倒柜给她找了一遍。
这下好了,没有吧。
那你发誓。
发什么誓?
你发誓没有见过这么一双鞋子,要是见过,恶鬼缠身,不得好死。
恶鬼长什么样?像你我倒不怕。
我没开玩笑。这个东西对我太重要了。
不就一双鞋子吗?我哪能来骗你。我发誓就是了。
对于小白皮鞋的印象,只有几年前的一个晚上,在仙匣镇,去西山的时候,小静丢掉手电,地上看见过一次。当时我觉得漂亮,想给小静拾起来着。
正要发誓,心里反倒莫名恐慌起来。
难道几年前,那个鞋子,是你的鞋子?
你见过?
好几年了。我那时还在仙匣镇的初中上学。在学校后面的西山上,是有那么点印象。
那你带我去找。
都好几年了,姑娘?
你不带我去,我天天来找你。
你说一个大姑娘天天来找我算什么事。我还有女朋友的呢。
不管。
再说,那么多年,我都忘了具体地方,而且那天去的时候都是晚上,不定那个鞋子的地方。而且就算那个鞋子在,都烂了吧,你要了什么用。
那我还来找你。你什么时候想起来,带我去。
她说完就又走了。
刚好碰上小静来找我。
她谁呢?
不认识。
不认识?呵呵,不认识聊那么欢。长得还挺和你胃口。
这个女人有病。
你就喜欢有病的。我看你也有病。
扯什么呢。
快说,找你干嘛的。
说了你也不知道。
这几天你老说有事,不让我来,是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吧。
小静把饭盒一扔。气冲冲走了。
我心烦气躁的,没有去追。都是些什么破事。
那个女人每周都会来一次。帮我回忆具体的地方,细节,比如那时什么天气,从哪上的山,走的什么路线,路上遇见什么。最后在哪看见的那双鞋。
小静也来过一次,把家里她的东西拿走,和我分了手。我的《关于维特根斯塔哲学的宗教情怀》的论文也不帮我写下去了。
那几天梦里我陷入一个漩涡中,感觉用不上力。唯有那个漂亮的女人。奇奇怪怪的坐在对面,穿着蓬松的裙子,翘着腿,有时候想要伸手去抓她的腿。只是抓住她脚上穿的一只白皮鞋。然后就沉了下去。
那段时间,神情恍惚,半吊子的毕业论文也没有通过,统统乱糟糟的。
这样过了两个月左右。那个女人索性把家搬到我家来了。
你不找到那个鞋子,我就讹上你。
她说讹上你的时候,眼神带着自鸣得意,还有少许点幸灾乐祸。
我给你买一百双那样的鞋子好不好,请你不要这样来烦我,你看我女朋友丢了,毕业证书也丢了,工作也估计找不到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就想要回我的鞋子。
你丫简直有病。
她诺无其事。躺在她带来的大沙发上。开始翻弄我的书籍。
维特根斯坦,你能看懂吗。你知道什么是凡可说的,都是可以说清楚的,凡不可说的,应当沉默。
你的操蛋的白皮鞋,就是不可说的,我永远沉默。哪怕恶鬼缠上,哪怕你讹上我。
我去学校的时候,跟同学说这个事情,我说我被一个有病的女人讹上了。
他们说,小子,够花的啊。刚分手,又钓了一个这么正点。我想让她讹还没得讹呢。
我说日,你怎么知道正点。
她有学校来找过你,还跟学校领导说来着,说你欺骗她来着。就差没说糟蹋她了。
我想也是,这个女人没什么做不出来了。所以对于校领导提的作风问题,学业问题,我都不辩解了。
把学校的手续办完,就彻底失学和失业了。走过商店的时候,我买了一双白色的小皮鞋。头上也扎了一朵花,也有一根链子在前头。如果鞋跟再长一点,估计可以砸死那个女人,在头顶,砸一个窟窿,如果链子再长一点,也可以绞死她。可是这个,小皮鞋,平跟,短链子,软了点,小了点。
我把小皮鞋放在她的大沙发上,她跳起来,双脚伸进去,然后躺倒在猩红的大沙发,大沙发如波涛的海,裹着那么一只单薄的小帆船,和帆船上的同样单薄的女人。女人手里拿着厚厚的维特根斯坦的书,跟我说,想是没有用的,要看。你看,这个鞋子虽然不是我要的那双,但也挺漂亮的。你送我啊。她舞动她的细竹腿。链子银晃晃的,一切都那么虚假,在猩红的颜色中。

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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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妖,涣散,恬静,妖柔,羞怯,斑斓Posted by Pica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