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29日星期四

小于

仙匣镇有很多女人叫小于。但是走路,能走那么漂亮的拐角不多。在那个镇上,夏日的时候,特别是午后,人们没事干,都会睡觉。小于不会。我也不会。只是我很烦。我跟小于说,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就是那么热,生的那一刻,感觉在烈日下飞行,很热,很闷。小于说这个是你出生不好。这个时候,我们肯定在巷子的尽头。那棵棕榈树下。那些扇子一样的叶子。人么裹粽子的时候,就摘棕榈的叶子,劈成细条,打结,连成线,用来绑粽子,粽子会很香。小于也喜欢吃用棕榈叶绑的粽子,特别是蛋黄馅的。我喜欢霉干菜的,里头夹着肉。那棵树的边上,还有一把椅子。那种机关单位出生的样子。不结实。但规矩。四方四方。现在它很热。无奈的在烈日下。椅子和墙,还差了两步距离。中间躺了条死狗。睡死一样。小于不喜欢它。我拿石头砸了几下。这只狗,瘸一条腿。乌阿乌阿。一颠一颠走。它喜欢城北的一条黑母狗。他们会跑到西山去约会。在发春的季节交配。我见过它们交配的样子。先是三脚狗趴到黑母狗上,动作很像人,两只爪子抓着黑母狗的背。屁股一抖一抖。或者有时候,是两只狗屁股对屁股,嘴巴张着,留着哈喇子,很紧张。我会拿个打火机,点一下。他们就奋力两边跑。过年的时候,我会扔一个鞭炮到它们中间。它们一惊一乍,好久都不能再交配。我跟小于说这个事。因为下午的天气真的很闷热,我和她坐在棕榈树下,没事干。看看机关单位椅子,看看太阳。小于喜欢听我讲故事,虽然明知道我常常瞎编。用她的话说,这样的下午,我们能干什么呢,又不喜欢睡觉。对于睡觉,我的幻想仅仅停留在聊斋志异。他们都在晚上睡觉。书生看书看累了。会有个女人出来。红袖添香。然后一起睡觉。在老式的雕花木床上。他们叫云雨。第二天。会有个道士来阻止书生。说那个女人是妖精。小于很讨厌道士。还有法海。我只是觉得我和小于未必如聊斋的那个书生和妖精,或者白蛇和许仙。我很讨厌书生和许仙。他们都娘娘腔一般。而且总会听信谗言,伤害了小妖精们的心。道士们只是会说,人是人,妖是妖。这个时候,赶走的三脚狗又回来了。它溜了一圈,到处都很热。只有这个棕榈树下凉快。而且地下埋着一根很粗的水管。从水泥地上,能看出湿湿的一条。三角狗眼睛就盯着那个位置。我和小于,每人拿着一个塑料袋,也喜欢放在上面坐。大人们躺在家里的竹席上。电风扇吹着热的风。他们都睡着,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再次赶走三脚狗。它最近在脱毛。有点恶心。我怕它的毛掉下来,像蒲公英那样飞来飞去。粘到小于漂亮的粉红色连衣裙就不好了。小于穿着裙子,黑色的小皮鞋。脚背上一根扣子。小于在拐角的地方,能拐一个很漂亮的弯,也少不了这个小皮鞋的功劳。我觉得女人,走路都差不多。只有转身,拐弯的时候,才能发现她们的不同。比如那些胖女人,她们的拐弯,你不用想,看看公交车就知道了。小于的身材就像鲜艳的红色敞篷跑车,它的拐弯,能让人想到飘的感觉。有这样感觉的女人,除了小于,还有小柔。还有小娥,小艾,小眉等我喜欢的女人。她们的转身太漂亮了。眩目。充满意外。柔美。不经意的时候,就转过去了。带着光环,流星一般的。转过去的时候,似乎身影还在拐角这边。还有一阵阵的香气。蒲松龄知道的话,会写一个拐妖出来。就是一个拐弯很漂亮的妖精。母亲们说的妖媚。会迷惑人心。让人产生幻觉的。也许也是指这样的吧。母亲说,碰见了,要闭眼。不过我都舍不得闭。我不希望母亲像法海或道士那样。我也不要那种软弱的书生或许仙。小于说今天我讲了太多的狗交配,和妖精的事情了,换一个别的。
我说太热了,口渴。去哪逛逛吧。
小于拿裙摆扇了几扇。额角流几滴汗下来。
去西山后面的大森林吧。
西山前山有一个洞,是个防空洞。里面很湿,山涧的水囤积在洞里。后山,是坟山。后山以后。有一片大的森林。很少人去哪里。人们觉得镇子人越来越多。坟山不够用。这片森林留作坟场。夏天的晚上,坟山这里有鬼火,蓝色的,闪烁。此起彼伏。一条新开的公路,绕过西山。路边有乘凉的人,会站在公路上,看鬼火。风沿着公路吹。很惬意。公路的弯转得有点暧昧。似靠非靠。不远不近。斜斜的依偎在性感的西山边上。
白天的时候,没想到,大森林里也那么凉快。
我看到好几只小动物惊散。在草丛里。
草很深,很高。
浪一样起伏。盖过头。
远处的林子,树木参天。枝叶蔽日。让人看了有点深邃。
我们走着走着。草丛里钻出好几只骆驼。它们好像早就埋伏在这里。嘴里嚼着草根。我和小于一人骑了一只。骆驼体态那么大,没想到也拐出那么漂亮的弯。游刃有余,在针叶林间。安详。缓慢。它们慢慢走进森林。森林外面,烈日炎炎。

笔记(9)

卡尔维诺对我的影响是明显的,特别是文字上的审美。自然的秩序与无序,必须,可能性,无限,安静与言语。小说要写得小,轻,逸。博尔赫斯感觉太聪明和匠气。他写不出卡尔维诺的意大利童话。当然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也写不过博尔赫斯的交叉花园。我也在慢慢舍弃自己的聪明和技巧。让小说更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