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5月21日星期一
图森《做爱》
图森这次的小说实验性上,我觉得比《迟疑》和《电视》降低了不少,或者说这次主题更明确,在日本东京,他和玛丽的特殊情感,在互相的靠近中的暴力,戏剧,紧张感,而在离去时,图森在品川中感受到的孤寂,那种感觉又重新回到了图森一个人的述说中,街道,商店,十字路口,电话亭。对于品川这个地方的特殊感觉,并不源于它和东京的距离,而是村上的《品川猴》,在品川生长一种猴子,它专门偷取别人的名字,当名字被偷走,那个人,会忘记自己叫什么,很荒谬而有意思的猴子。这当然和图森去品川应该没有关系,品川只是另一个封闭的岛,那个岛上有他的一个朋友,一个老师,他的朋友总是在与不在一样,他很少在房间,整天在外面。图森就又回到了仿佛一个人居住的宾馆。只是他在离东京的另一个地方品川想念玛丽。《做爱》中的图森每一段,必然不会跨越空间甚至时间,在那一段是绝对的某个空间的静止。在宾馆,展览馆,还是天桥,火车站的月台,电话亭里,他试图不超越在文本结构上带来封闭的空间。然后,这次叫做爱,讲做爱的占的篇幅很少,甚至一开头引入大家的并不是女人,而是一瓶盐酸,这个盐酸一直贯穿全文,它就在图森的松软的衣服口袋里,带着体温,图森的手在时不时抚摸它光滑的容器表面。这个盐酸瓶子不管在宾馆做爱,还是在品川朋友家的孤寂,还是在展览馆的紧张,都随时跳了出来,它如此之近,因为就在手头。图森能随手拿到它,在他感情激烈的时候,但最多的是图森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时候,在光线和镜像下,图森浮想联翩,而且图森一开始就说了,他试想了有一天,他需要那么一瓶盐酸,随身带着,到处旅行,会在某一刻泼到一个人的脸上,或者自己,为什么不是呢。盐酸的瓶子,在打开盖子的时候,冒着浓烈的刺激气味,让人咽喉发痒,接近腐蚀的酸痛。它在泼到玻璃上流下浓厚的黑色化学液体,都带上了图森那种物性的描写,是异化,也是一种新经验的意象。泼向谁?从开头就让我产生了好奇,以致这次的阅读我仅仅用了2个多小时,就结束了130多页的小说,但是小说名字叫《做爱》。做了吗,图森描述了最后一次的做爱,第一次没有,中间有多少次,图森说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了。在这个过程中,图森透露出来的信息,比以往多,并不是在于一开始就把盐酸摆出来,而且还把最后一次的信息提前亮出来。做爱总要说说的。我第一个思考是这次图森改变了以往的不少作风,比如这次前半部分的戏剧性,两个人之间的紧张的爱情,在表现性欲的时候,出来的一个人的挣扎感。这不是两个人做爱,是一个人利用另一个人的物,在做内心的手淫。因为这里出现了另一个在其他场合没有的物,一个眼罩。日航飞机上的薄薄的眼罩,它甚至是淡蓝色的。在和飞机联系的情况下,它拥有了一种薄,空气的灵性。这种灵性也在做爱的过程中,显示屏发出的淡蓝色光一样,铺在了宾馆的房间里,他们正在做爱,房间内充满了一种薄薄的蓝色的光。玛丽带着那个眼罩,流着泪,泪水已经把眼罩浸湿了。显示屏的蓝色是一个传真的信息。或者说这个时刻降临的蓝光打断了这所谓的最后一次的做爱。玛丽和图森在接近做爱暴力的过程中,打断了,玛丽显然试图在眼罩下完成她最后的一点欲望,图森的器官只是变成了一个手淫的工具,图森也在内心慢慢理解,所以他在表现一种愤怒的暴力,而不是性欲的,玛丽觉得图森不爱他了,这个转变成一个问题,问了图森两遍,一次在宾馆,凌晨一点多,微小的地震之后,一次在街上,振波稍大的一次,玛丽问图森,为什么不肯亲吻她。图森还是同样的回答,我从来没有说不肯吻你过。但是事实,图森拒绝了吻她。他们抱在一起,玛丽涌进了全部力气并不是去拥抱,似乎是为了伤害对方的身体。在那次蓝色光线的传真信息后,图森进入了宾馆的卫生间,对着镜子,透过光,甚至是那种以往偷窥的目光,他在卫生间偷窥玛丽的姿势和动作,呼吸,甚至她的思想。她全裸的身体,那个大字的造型。让图森想到了在她上面泼洒盐酸的联想。转而图森就穿上了拖鞋,出了宾馆在街上游荡,回到宾馆在高层的一个游泳池里,游了一回。图森游的时候,他想到了宇宙的空灵。因为游戏池的高度和多窗模式,让人产生了一种在太空游泳的幻觉。这个时候,在过几段之后,在玛丽的嘴里也流露出来,玛丽在图森离开宾馆后,出来寻找图森,并且接收那个不合时宜的传真。她在街上看宾馆高层上的那个透明游泳池,她看到了图森。我想说的是,在两个人相处的时刻,图森还是一个人孤寂的。他的吻,游走于玛丽的器官身体,更像他最初接近玛丽用的那么一个优雅的动作,用一个高脚杯,盛着红酒,慢慢靠近玛丽的杯子,试图让玛丽的杯子倾斜,图森的高脚杯,缓缓游走于对方杯子的边缘。改变着对方的杯子姿势。图森说了那一刻他就知道了玛丽爱上他了。同样在这场最后的做爱中,图森用了那么一种姿势,一个人吻的仿佛不是玛丽的身躯,而是一个高脚杯,他的嘴唇游走在上面,杯口,杯面,杯脚。杯子有它自己的欲望,盛满的红酒自顾自荡漾,溢出。这早就预示着,两个人的分裂必然。图森说了一个凄美的故事,比以往的小说增加了戏剧性,何况还有一瓶盐酸。那就像萨特《恶心》中的主角,随身带的枪,他的手和枪放在口袋里,在街上,用躲在口袋里人们看不见的手枪,指着他们。这样的一个场面本身就拥有那么多荒谬。再加上胡乱地射击。他无目的地射杀街上的行人。这样的感觉再一次图森的《做爱》里得到。这种感觉很强烈,部分在宾馆做爱的时候表现了出来,特别的在图森到品川的一个人的时候。图森一个人,陌生化的叙述,没有什么目的和希望地在走在街道上,然而口袋里他还揣着那么一瓶盐酸。头痛,图森发烧了,一个人的时候。仿佛除了精神上的无助以外,连肉体也遭到了一次攻击。这是个什么状态啊。图森降落在东京以后,世界,周围的,发生着地震,下着雪,人们恐慌,感情上,图森面临崩溃,而用图森的话,说,他是那么爱玛丽。玛丽是那么爱他,但是在靠近中感受到了危机和紧张,身体上,因为午夜的游走,下雪天,冻得全身发抖,第二天,发烧,头脑晕眩,联想不断。图森面临世界的,精神的,身体的崩溃。而除了在偶尔的不冷静和泼盐酸的冲动外。他还在用冷冷的眼光看待着这一切。包括叙述没有意识流一样精神失措。而是对这一切荒谬的对视和精神上的一种坚强。这种感觉不是在主人公身上,而是在写作者的图森上。这是一种分裂的荒诞,图森内心企求的对玛丽的热烈的爱与周围世界不可调和的二元性分裂。在某一刻几乎以为图森将要面临一次疯狂。比如把盐酸泼向玛丽的裸体,或者泼向自己。在这里我觉得图森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再一次提前公布了消息,而不是向《迟疑》中那样盖住谜底。他在坐进出租车去品川的时候,间接叙述了,这是最后一次见玛丽。那就把后面回到东京寻找玛丽的所有行动都在读者知道不可能找到的情况下进行,丧失了部分的魅力。我感觉在前面的时候,图森游离出文本的东西更多,当然也有后半部分的语调和叙述的熟悉有关。尤其在两个人的生活,我意思是另一个同样作用的人物闯进图森的世界,而不是《迟疑》中的儿子道具的作用。这个玛丽不仅像《电视》里的人物交谈,行动。这次她对图森产生了影响。她的语言,动作,感情部分引导了图森的语言,行动,思想。但我在图森和玛丽的交互中,我看到了另外一个意义的人。这个人存在于《做爱》之外,后半部分又回归到了貌似自画像的图森自己。这个人有着对于意义的最高层次的领悟,他丧失了一个人,一个在爱中发现的意义机会,一个外物的环境,却通过自主选择对待周围的态度,达到了超越所处目前的现实的困境,甚至超越了自己。好像一种充满阳光的阴郁哲学。我不得不把《做爱》在某种意义上和萨特结合起来,这个想法是我在读《迟疑》,《电视》,《自画像》所没有的。虚无。这个来源于一个否定的判断。一个类似“x不是”的数学命题函数。图森给宾馆打电话找玛丽。玛丽不在。图森去展览厅找玛丽,和在显示屏上寻找玛丽的图像,玛丽不在。而不是没有。甚至图森在找一个熟悉的街头,那个街头不在,或者一个24小时店不在那。不在对于图森想“在”的期待的一个否定。正是这种期待展示着召唤和引进的姿态,在这种不在中,却引进了“不是期待的玛丽”另外对象的虚无化,那个不停接到图森找玛丽电话的宾馆服务员,或者展览厅中那个工作人员,他一次次试图阻止图森的进入,以及一个很类似的街头,一个看起来很像的小店。图森让我们在寻找中领略上体会这些必将虚无化的存在。那么多虚无的存在着 ,而要寻找的不在。这就让图森开始抓不住了,他不知道该抓住什么,一个笑容吗,比如那个列车站天桥路过的女学生,她的笑容,图森都来不及及时给她一个回应。就看不见那个女孩的踪影了。这个奇怪的错觉,就像玛丽问图森,图森你存在吗。只是玛丽问的是图森你会吻我吗。而图森坚持在心里很爱玛丽的情况下,又莫名说我有说过不亲你吗。提问被置于一个双重的否定当中。一,我没有说过我不会亲你,我会亲你。二,我没有说过我不会亲你,我也没有说过我会亲你。提问和回答都被消解了。这个问题到了存在和不存在的两难境地。而且从头到位,都没有真正道出图森和玛丽的分手真正原因,就好像一种无现实根由,形而上的冲突。一个更大的虚无。图森在追求对玛丽的爱的过程中,仿佛图森发现了这种毫无根据的莫名的虚无,以致一下子让图森失去了玛丽,失去了身体和精神上的正常状态,所以在后半部分,都在寻求这样一种虚无中,为了要存在,图森一定要去找寻玛丽,那个在图森心里应该在宾馆里裸躺的玛丽,或者展览厅的显示屏上出现的玛丽身影。我不想再多说了,因为我也在不停地叙述当中,开始尝试去抓住着一种虚无的状态。我说得越多,我必将丧失更多。生活着,就是也让荒谬生活着。带着虚无和荒谬活下去,穷尽生活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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