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5月15日星期二

大象也很忧伤

如果今天我再说有一只城市的犀牛很忧伤,这样忧伤了好几天,好像不太好,昨天晚上我对她说,宝贝,我今天很忧伤。她笑着说,文学小青年。我就不说了。对于一只犀牛来说,它的体型和重量,应该拒绝忧伤。忧伤是一种情绪。东方朔在他的《滑稽集》里记载曾经在一个叫宛山的地方找到一种怪石,叫怪哉,这个怪哉能够吸收情绪。不止是情绪,比如味道,特征。东方朔写了很长的文章,做了很多实验,去提炼这样一种怪哉的东西。终其一生。也就是说东方朔为了这种吸收情绪的怪哉,耗掉了一生。显然他的情绪没有被吸收走。然后还有一个叫张衡的人,研究他的《滑稽集》,张衡觉得他不知道的,东方朔都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东方朔还是没有弄懂怪哉,极端孤独,抑郁而死了,张衡很忧伤,所以造了个地震仪,还造了个浑天仪,可是他知道自己怎么都超不过东方朔了。所以不仅比东方朔孤独,还忧伤。这个时候,犀牛因为过度忧伤死了。没有在东非大草原上。在城市里。我想到了大象。犀牛死了,还有大象。大象也很忧伤。大象如果忧伤到想死,它不会和犀牛一样,就身子一倒,大气一喘,就死掉了,大象会去森林找一个沼泽,然后慢慢走进去,沉下去,把自己淹死。所以我觉得大象的忧伤比犀牛还厉害,比犀牛更孤独,没有人理解的孤独。我会在有一天黄昏和小婧说,我们去动物园看熊,她喜欢熊,那种偷吃蜂蜜的笨笨熊。其实我是去看大象,如果看不到大象,我就看犀牛。但是还是最想看城市里的大象。这里没有沼泽。我不知道它会怎么去死。所以说森林的大象还是幸福的。它能选择自己死的方式。至少能自己结束自己。想到大象,不能不想到张羞。张羞写过一个长篇小说,就叫大象,也很忧伤,那种内在的,除了大象,他还自己印过一个书《散装麻雀》。书的封面是白色的一片,一个黄色的麻雀在中央偏下,麻雀是缩了脖子,躺在地上,两腿伸直,死的。看了那麻雀我就觉得也很忧伤。而且还很纯粹。纯粹的东西都无不散发忧伤。这种纯粹就像我很早写的那个飞鸟,那个麻雀躺在地上,咳血。那么小的鸟,嘴咳着血,身子随着吐血而一阵阵痉挛。散装麻雀很地道,和张羞一样。张羞就是那种森林里的大象。我很能理解他那种不让人理解的孤独和忧伤。我曾在他北京通州九棵树的那个房子住过。那里住过几个诗人,其中有子弹。我去的那晚,他们都不在,第二天我就去了香山的迷笛摇滚节。老曹,蝈蝈一起,还有凌。这个香港导演系的疯癫女孩。她先是从香港偷渡过来,然后在云南教希望小学,接着受了一个北大诗歌朗诵会的邀请,到了北京九棵树,和那几个诗人住在一起。摇滚节前一天找了我。我和她坐在京通高速公路上,她骂着操蛋。都他妈操蛋(后来因为一个诗人自杀的问题,她离开了北京,那天我在上高等数学的二次曲线,她发了个短信,就去了机场。然后再听说就吸大麻,在南京被逮住了,因为身份的问题,再然后她在日本的爸爸就把她弄去了日本,可是没多久,我又看见了她在香港过61儿童节,在当时的sickbaby上发了好多照片,再后来又出了什么事,就再也没消息)。凌在我学校还认识另一个女孩,忘了,导演系的。我请他们在学校的餐厅吃了顿。她们之前在搞什么电影。那天九棵树的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大的女孩,叫什么忘了。她刚刚从一个音像店里偷了很多cd。凌也在电影学院的时候,偷了好多碟片。我们在房间里抽骆驼。我那个时候头发很长。点烟的时候,把前面一撮头发烧着了。屋子里一股蛋白质的臭味。人大的女孩借我的烟。抽烟,看片,聊天,然后就睡着了。很纯粹的事情。第二天去了梆子井,找了蝈蝈和老曹。在这之前,我和蝈蝈老曹还去了五道口的开心乐园听摇滚。老曹会弹很棒的吉他。那个时候他理着光头,头上用刀刮出一个N字。我们很谈得来。后来组了一个乐队。在楼道的浴室里。浴室门一关,开始发疯。再后来就散了。他们只是犀牛。表面的粗糙掩饰不住内心的温顺。那几天我也很忧伤,骑着自己的自行车,(这个自行车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以20元的价格卖给了室友,其中还有一把吉他,50元,这个吉他是我和蝈蝈去地安门买的)打了两壶开水,在校园里转圈。然后在核桃林里,用开水浇死了一些花。我说不上名字。回到寝室,我就把两个水壶从窗子扔了出去。当然楼上的还仍过其他的,比如电视机。它们砸到地上,会爆炸。比热水瓶还要响很多。只有灭火器,没有爆炸声音。我们把灭火器从墙壁的玻璃框里拿出来,从5楼顺着楼梯往下扔。一楼一楼滚下去。夹杂着零散的热水瓶。那次因为停电事件。学校居然敢在不满足我们的情况下熄灯。那天晚上因为我们还有一场比赛。经过15分钟的暴乱之后,其中保安过来看过,但是仅仅在楼下,看了一下,就走了。因为迎面下来好几个热水瓶。最终,学校重新给我们续上了电。整个楼道灯火通明。垃圾桶滚的到处都是。楼下管住宿楼的阿姨,悠闲地躲在里面看电视。门口贴着我们做的封条。“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阿姨们从上面的小窗口挂着一条她们写的“不关我们事,校领导决定”,当然她们写得没我们押韵。阿姨们和我们总得来说关系很好,见面的时候,会互相递烟。她们也抽很凶的烟。比如,她们递过来一些白皮的烟,说我女婿从烟厂里拿的。去年我回北京的时候,去朝阳那边办事,在学校里碰到了,她认出了我,只是她现在去管研究生楼去了。时间匆忙,来不及给她递一根中华。只是远远地打了个招呼。也碰到了老曹的女朋友,这个很有艺术天赋的神经质女孩。其中还有我的导师,一个研究佛学的计算机博士,曾经邀请我和他去八宝山放生,我拒绝了,我不相信佛,甚至不相信信仰,那个时候我试图和他辩论。他说佛不和人争论。但后来知道,他的佛是很个人的,我不喜欢,就像假佛,一点鄙视。在通往核桃林的路上,还碰见老吴,是中科院的院士,我亲切地称老吴,因为他的课,我一学期一般去3次,开学,期中,期末各一次,他重不点名,而且还让我及格了。他的对于线性代数和图论的研究已经达到了神学的地步。他的讲课已经变成了一种哲学的演讲,一个人的独孤的那种。如果现在来看,他就是一头大象。孤独地在森林舞蹈。我和他碰见最多的是在学校的图书馆,在3楼的宗教和精神分析书柜。他喜欢那些书,我也喜欢看。老吴,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我们学校。他才是个真人。这些事情就像发生在城市的森林里。忧伤而美好。现在我在城市的夹缝里,寻找过往的犀牛和大象。它们不明白为什么在城市。犀牛不明白草原的问题。大象不明白沼泽的问题。我明白。所以我忧伤,但很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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