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于有一天告诉我,她今天去了四四南的春天唱片店楼上,那上面有一个阳台。在那里睡着了。还开心地笑了。我觉得这一点没有什么好乐道的。跟个傻子似的。我说过在四四南的春天对面有一个四四南的夏天和一个老太婆拉拉面馆。这三个都是很旧的小楼。像那种臃肿的中年妇女。蹲在四四南这个巷子口上织毛线衣。用的是那个年代的马海毛。给他们的小孩织一件带花样的毛衣。在胸口的位置会有一只熊。我们叫它BB熊。这个镇上的女人都喜欢织BB熊。主要原因因为小于的一个阿姨,一个上海来的女人,在四四南开了一个唱片店。装修得很像城里的唱片店。到处贴着海报。在招牌上写着四四南的春天,边上还有一只BB熊画着。小于的这个阿姨,很喜欢春天。也很喜欢小孩。没有人来买唱片(其实镇子上很少有人买唱片,很多时候,人们只是聚集在巷口听听,小于阿姨自己一遍遍听新到的唱片)的时候,她会拿出毛衣来织,有时候给小于织,有时候就是为了织,拆了旧的织新的。附近的女人会过来学习。边学习织BB熊,边听最新的流行音乐。比如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我很喜欢听。听见的时候,全身会扭动,很有旋律和节奏的那种,然后嘴里结巴一样唱,阿里,阿里,阿里巴巴。他是个,是个,是个,是个,一般小于都会阻止我连续7,8个“是个”这样的结巴节奏,这样我就会在打断后,马上接上快乐的青年,而抛弃“是个”。最后的这个快乐青年就会听起来很突兀。感觉像个吃完饭的饱嗝。只是比它更有力量一些。人稍微弯曲一点。头朝前,嘴巴张最大,作吼状。两只手用力往后,又有点像跳水的姿势,只是头不低下去。然后“快乐青年”声嘶力竭崩出来。
小于说还是说说阳台吧。今天的事情,因为早上没有去给小于采一朵长在屋檐上的花引起的。那个花那么恶心。长在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屋檐上。那个屋檐缺了个口。像雷电劈的那种。那个缝里就长出了那么一朵变态的白花。很香。小于和我站在下面的时候,能闻到。屋檐下还有一个洞。里面黑黑的。洞的下面挂着一把剪刀和一面镜子。黄昏的时候,蝙蝠就会从里面飞出来。不过现在是春天还好。我站在下面看花的时候,心里很紧张,那个剪刀会掉下来。
小于说站在四四南的春天阳台上。也可以看到这边的屋檐。上面一朵小花。在阳光里很漂亮。风吹起来,它一摇一晃。小于说她可以看到它的花粉在空气飘啊飘,现在她的衣服上就粘满了那朵花的花粉,后来闻着闻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那花不见了。小于说在四四南的春天阳台上,居然长了一朵一模一样的。也是那个香味。闻了很好闻,只是要笑。不出声的那种。小于表演了一个。我说很妩媚。小于不喜欢,说我瞎说,媚只是形容妖精的。我说不是,你看武则天,以前也叫妩媚娘。我没有告诉她那是姓武的媚娘。说完的时候。我和小于跑去花草弄巷看了个仔细。的确早上长在屋檐上的花不见了。然后又跑到小于阿姨家的楼上阳台。那上面的确放了一盆。花跟早上的一模一样。闻了一样香。这个事情很有意思。也就是说小于在阳台上睡着的时候,那朵花从空气里飘过来,钻到了这个花盆上。或者那朵花,在小于睡着的时候,开败了,长出了一颗种子或者好几颗,它们在空气飞啊飞。最后落在四四南的春天阳台上。很快地发芽,生根。开花。这样小于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远处的花没有了。而身边的花盆里长出了一朵一模一样的。我把这些想法说给小于听后,就下楼了。我在楼下回头看小于。小于在那一个劲妩媚地笑。我笑着对朝阳台上的小于说你笑得比花好看。小于说我笑了吗。我说笑了。小于说我真的没有想笑,自己怎么一点没感觉。可我的确在楼下看得清清楚楚。小于下楼来的时候,我说现在好了。小于说是吗。我说是的,现在很正常,不笑了。但是小于皱着眉头,有点想不通。然后又跑上阳台。一本正经对我说,现在呢。我看见她又像花一样笑了。还是那么妩媚。我说笑了。我原以为是小于跟我闹着玩。现在看来不像。小于跑下楼的时候,几乎要哭了,我明明没有笑啊……我……然后就哭了。我说别哭了,莫非是那朵花的原因。小于跑上去,把花拿下来。然后又跑上去。还是笑。小于跑下来央求我,你上去看看。我跑上去。看见小于在下面还是在笑。我想她要不睡觉的时候脑子睡傻了。要不中了什么花痴病。不过我并不讨厌她以后要是一直这样笑下去,就会想我的梦中情人,那个聊斋里的婴宁。我下来的时候,小于说,你也在妩媚地笑。我说是吗,怎么会。我明明看见你在笑。小于说这次我是真在笑。这下把我们俩都搞迷糊了。我们又把赵振明去找来。他上了阳台,我们看见他也抿嘴笑。笑得有点恶心。像个大煞笔。电视里那种扮女人的男人的笑。赵振明下来没明白什么回事。只是说你们俩怎么像一对傻子一样,笑什么呢在下面。我说没有,只是看见一只鸟从你头顶飞过去,好像往你头上拉了一泡屎。赵振民赶紧摸来摸去,然后回家照镜子去了。
小于和我拉勾上吊,说不要说出去。
我们把它叫作媚笑阳台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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