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睁开之前,我的身体正很舒服得让一种风匀速地通过,从头部到脚。我可以感受到脚上的汗毛,好像被洗净了,烘干,一根毛跟另一根毛之间,有着距离,它们的碰撞,骚扰我的皮肤。现在我眼睛睁开了,我看见头顶一个很小的复眼。蜻蜓的眼睛,苍蝇的眼睛或者,只是被铺平了。密密麻麻的小洞。里面嗡嗡响着。它就在头顶的天花板。接着才是消毒水的味。显然我没有死。我看到白色的床单,和墙上红色的十字。漂亮的护士就在身边。护士说你醒了。
我说我昏迷过吗。
护士说有一段时间了。护士回头看了几眼。她有点心神不宁。她的身后是一个医疗器材车。上面有很多干净的针管。她取出其中的一只,很小心地给我左臂打了一针。为了在这个姿势打,她把身体向前倾了一点。一点就已经足够的了。但是她过分了。她靠得比我预想得更近。她试图接近我的左脸颊。原本她完全可以换一个姿势,非常方便的,但是她选择了这样费力,倾斜的位置。在这个过程中,她已经熟练得把针头扎到我的血管。熟练到不用眼睛,只用手摸着我的筋脉就可以。
你知道吗,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以为你就这样死了。我好担心。护士慢慢吐出那么几个字。那么轻。除了我这么近,看到她的喉咙有一丝很小的膨胀,嘴唇的微启,似乎在等待一个吻的降临,舌头在那张开的唇缝中,香气顺着那么小声的话扑过来。我闻到了那个性感的草莓味。粉红色的味道。我仿佛这样看到,它在空气弥漫开来,一小团水雾。我先吸了一口,然后才考虑她说的以为我就这样死了。
我回过神准备张嘴。护士一手把针拔出来,显然故意用了力道,让我到嘴边的话,马上转为一声哎哟。另一只手已经放在了我嘴边。她提高声音说,不要动,不要说话,你现在很虚弱。然后手慢慢滑开,手指在我的唇上摩擦,向下,直至指尖。接着又是一次唇语。我无法保持唇的自然摆放姿势,稍微紧张的抖动,不知道是因为手指的阻力才这样还是我的神经错觉。
听我说,你不要问。这里有监视器。
她说完,好像为了刚才的粗鲁,用一块很小的酒精棉棒我擦拭,酒精挥发带来的清凉让我非常舒服。她说的话,总能那么柔软,好像手的搓揉带来的皮肤接触那么细腻光滑,在张嘴的吐气当中,话就随着粉红色的水雾飘到我耳朵里。
不过你还是会死。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过放心,我会一直照顾你的。我会满足你的任何需求。
我没有回话,按照她的意思。她会心一笑。转身走了。
她推着小车,撅着性感的小屁股,在夏天的白色的护士服下,一步步走远。这个样子太像了。那个在灌木里的独臂女人。她们拥有一样的屁股,和身材。我开始适应这里的空气和消毒水味。空气非常干净。已经不像正常的空气。好像过滤了除了氧气和二氧化碳以外的所有气体。房间很小,一个壁橱和床之外,连椅子都没有,我的正对面是一个带着日光灯的玻璃板,还有一个窗户,盖着窗帘。我熟悉了下自己的身体,手和脚。除了一点酸,其他都很好。脚不是很麻。我穿了床下面的纸拖鞋。我想看下窗外的风景。是的。我觉得医院的窗子外面会有养眼的风景,哪怕没有,看看护士也可以的,因为刚才的护士有点意犹未尽,怎么说呢,这个时候,我还有一丝的非份之想,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呢。在那轻轻飘动的窗帘后面,拉开的只是一个假窗。或者说只是一个窗户的框架,它嵌在那里,和墙严丝合缝。它们一体的白色。我手指敲了下。咚咚,好像有点空洞。我转身把窗帘拉好。我贴着墙壁听了一会儿,除了一点点风的声音,好像鼓风机那种很匀速的风,其他没有任何声响。当然这当中我发现了另一点,这个墙有一点弯曲。它像一个弧面,弧度很小。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这样,我就寻找另一边的出口。那个门没有那种医院的传统样式,它没有眼睛,就是门上面的小窗子。它双面打开,金属的质感,带着弹力,也是严丝合缝。门的边沿都镶着橡胶圈。跟冰箱上的很像。这样我就奇怪室内的微风是怎么来的。我推开门。可以看到长长的走廊。清静,阴凉。它在努力扭直,可是从墙壁光线的阴影可以明显看出走廊的细小弯曲。它也带着一定的弧度。沿着走廊,还有很多跟我住的一样的小房间。我试图推开一个,但是不行。里面很安静。这种冰箱的门结实还不透风。在经过我二十多分钟的摸索之后。我发现了这个医院的结构,这是一个圆形的建筑。走廊是一个圆环,上面镶满了我住的那种房间。但是没有出口,或者说电梯之类的。因为我感觉这不可能只有一层吧。当然我也发现了几个奇怪的数字,比如走廊的右边都有编号,1501,1502这样的。右边的没有。它们上面有一些奇怪的字母。比如j-a,j-b。我的房间是1513。我的对面是j-h。j-h里走出来的就是刚才打针的护士。他说医生刚好找你,你过去下。
我跟着她走进j-h。
医生笑着说,都还好吧。
我说还好。其实我不知道他问我什么还好。我觉得他是我医生,至少应该配合下,况且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不好。
你过来看下,情况又有了新的发现。
医生拿出两个拍片。夹在墙上的玻璃板上。你看左边的这种脑拍片里,这些小的白色弧形体,然后看看右边的里头。你发现没,它们位置变化了。也就是说它们在动。
我说这个什么意思。
医生说,就是说,它们是会动的虫子。
虫子。
是的。
你说我脑子里有虫子在动。
恩。
这怎么可能。
你看下拍片,这个事实。不过我还有很多想不通的要问你。比如,最近脑子有异常的反应吗,头痛,偏头痛,抽筋。
没有。
医生转身对护士笑了笑。你看,我说得对吧。这些虫子有特殊的分泌物。这些分泌物能麻痹神经。
你早知道?
也不算,原来只是猜测。不过现在看来是正确的。医生掩饰不住的高兴。但是很快又抑制住了。当然,这个消息对你来说也不算好不算坏。
怎么说,还不算坏?
因为至少你不会感到头痛。坏的吗,它们正在吞噬你的脑细胞。至于速度还不清楚。包括它们的生活规律和繁殖条件。
我说这还有救吗。
基本没有。你看,我们都给你提供了任何需要,包括服务。他说着,眼睛看着护士。你不会有遗憾的。放心养病。其他身体方面技能目前不会受到影响。因为它们还在很小的局部。
我感到很好笑。不过我意识到了护士的眼角的余光,她在做某种暗示,虽然不能知道什么意思。我装作冷静的样子。说,好的,我会按照医生做的。
对了,这样才好。安心养病阿。
我心里骂了句,养虫吧。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事情,我倒也不是很担心。我也惊讶自己的心里承受能力。不过我暂时放弃了考虑脑子里虫子的问题,而是一直惦记刚才护士的眼神。她显然有话要说,可是我又不能问。
护士带我出来,路上很小声但严肃地说,再等十几分钟,就会停电,你哪也别去,等我来找你,在房间里。说完,又装作很温柔的样子。
我马上领会她的意思,为了配合,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啊。
护士说叫小丝,怎么忘记了,脑子有病啊。
是啊,没听医生说,我脑子有虫子。
这个时候还说笑。
怎么叫小丝呢。
因为我的腿。小丝把护士的裙子撩起来,在膝盖上面一点的大腿上,有一圈红色的痕迹,像一根红丝带绑在上面。这个丝还比边上的皮肤突出来一点。很嫩。像血溢出来,碰到空气有了一点点粘稠而定型。
我说挺好看的,天生的吗。
是啊。
真漂亮。就你有吧。
那是。这个就是我的特别之处。
回到房间后,我问小丝,刚才医生说的特殊服务是什么阿。
小丝脸一下子红起来。到时间再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我说现在什么时候了。
这个时候,我听到一声电击,医院一下子黑了起来,还有一阵奇怪的机器轰鸣声。它们像一只瘫痪的机器怪兽发出的声音。门上的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周围死一样静。和刚才的静完全两回事。刚才的空间里好像充斥着一种绵绵不绝,让人已经没有反抗的机器噪声。好像整个医院就是一台机器,我处在机器当中,因为长时间的骚扰,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声音,现在一下子,这种声音消失了。出奇地静。
小丝拉着我的手,赶紧跑,跟着我。
通过门上的应急灯,我们识别出j-z的那个房间,然后小丝拿出一个门卡,感应了下。门开了。
门的后面是一个螺旋形的楼梯。小丝带我一起往上跑。我边跑边看。下面很黑,根本看不清底。上面有一个天窗,玻璃的。透出光。我能看到天。我说你带我到哪去。我到底怎么会在这里的。
先别问这个了。他们要害死你。这个医院很快会倒塌,我们要离开这里。
医生不是说我的脑子里有虫子。离开了这里还是要死啊。
肯定有办法医治的。我知道,他们只是在培养虫子。
拿我的脑子培养。
是的。
现在我们去哪?
去控制室。
在上面?
应该在楼顶。
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声撕裂的电击声音。然后是轰鸣。接着是绵绵严严的那种噪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潮水一样一下子淹没了我和小丝。楼梯上挂着的显示屏也开始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的是一个圆柱形的建筑图。标识着数字,外面是一圈一圈的房间,像糖葫芦一样串着。房间围绕的中间有一根螺旋形的柱子,上面有1个小点在移动。我很快认出,那就是我。
我说我们跑不掉的,他们监控着我们。我们身上肯定带着什么东西,能够被追踪。如果我刚才在的那一层是15的话,我们现在起码跑到了31层的地方。离屏幕上显示的33层顶层还有2层距离。
小丝说我知道,他们用了感应器在每个人病人身上。所以我要趁停电才能逃跑阿。
那怎么办。
你上来。我背你。只要你离开地面,他们就没法感应。这个医院整个就是一个感应的机器。
小丝弯下腰。我跳上去。她吃力地开始爬楼梯,小丝说如果这样的话,可以拖延一点时间,他们需要检查31,32两层的所有房间。
到了顶层的时候,小丝已经汗流浃背。我用手去帮她擦汗。碰到她的皮肤怪怪的。有点冰凉。小丝没说话,打开了控制室门。返身关起来。然后靠着门喘着气。
这里有很多监视器屏幕。旁边的一个柜子上放满了录像带子,标着时间和一些号码。我拿起1个标着1513的带子推进录像机。我快进了一部分,发现图像看到的就是我那天在公路边灌木里的镜头,但是看不见我自己,能看见那个卡车司机,还有那个草丛里被强奸的女人。卡车司机的白而恶心的屁股,在那一动一动。小丝问我这是什么。这个时候我又听到了那种卅魂落魄的声音。它离得很近,这次我听出来是哪个地方发出来的,而不是我的幻觉,或者记忆里的。司机粗大的手抓着弱小的那个女人的脖子,她像小猫一样被提着。我又产生了那种冲动。在那种卅魂落魄的响彻胸膛的声音里。我狡黠地笑了,我说小丝?
怎么。
我一把抓了过来。用皮带把小丝双手反绑了起来,抓着她的脖子。掀开她的裙子。
像那个司机一样,把小丝给强奸了。录像里最后没有放出司机和那个女人被轧的镜头。好像摄像机视角就在我的眼睛。小丝无力地瘫痪在地上。可是那个卅魂落魄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我又呼吸急促,胸闷。它让我开始发疯。这种声音深处,好像在呼唤那些虫子。我能想象它们努力吞噬我的脑细胞的样子。我又看到了屏幕上那个显示我位置的点在闪烁。我仔细聆听。循着那声音。我听到了那个声音从小丝的腿里发出来。卅-魂-落-魄那么清楚。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像脑子中的一次虫子的吞噬声音。我抓起控制室里的一个螺丝刀。用劲插进小丝的那条有着一丝红线的腿。献血喷出来。没有扎准。显然碰到了骨头,在那上面划行了一段很小的距离。应该刻下了一条痕。在白森的腿骨上。我继续用力往左右刻划。皮肉翻开。沿着那条红线。我撕开了小丝的大腿。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型放音机。里头放着卅魂落魄的声音。我用螺丝刀砸开了放音机。世界再次安静。
1 条评论:
现在的描写技术好象更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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