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在树上叫得很响,父亲母亲躺在竹席上,像睡死一样。我早上被母亲抓回来后,一直没有吃饭,屋内很黑,还有几只蚊子,窗外的梧桐枝叶茂密,把整个狭小的门掩盖住,通过树叶的间隙,只有零星的刺眼光,这个时候不睡觉的,是远处农具厂的机器,它们的气压锤,间歇性地打破下沉闷。这样听着,我就更睡不着觉。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小柔。小柔这个时候也睡觉吗,暑假那么无聊的下午。早上去了一趟西山,在防空洞里我们揍了一个城北佬,他们称我们为城西佬,当然还有城东佬和城南佬,但是他们很少招惹我们,他们属于我们眼中的中产阶级,能够自己买得起雪糕,彩色笔记本。只有城北小学的城北佬,总要摆臭架子,说我们城西小学的人是农村佬。而我们城西佬就见一次城北佬要打一次。早上在山上的时候,就碰见小柔和一个城北佬在西山上玩。现在西山已经变成一个公园。社会上的青年男女会在这里约会。我们打了城北佬以后,心事重重。小柔哭着跑了。赵振明说她可能会去报告老师。小柔是我们的宣传委员。会写一手很漂亮的粉笔字,学校的墙报就是她写的。我和她一起出过一期关于如何提高学习积极性的黑板报。因为这个事情,我使了点计策,和别人换了座位,和小柔坐到一起。小柔她现在也许又和那个城北佬在一起吧。
蚊子很多,在黑暗里扰人。我点了一个蚊香。父亲翻了个身。竹席下一个人形的湿印。然后是想到小田,小田下午她睡觉吗。这个暑假一直没看见她,赵振明说她可能下学期不来了,难道是真的。那她一定会叫我们几个班干部吃一顿好的。她家边上有一家长佬牛清汤,很香,晚上的时候,特别是冬天的话,去那里吃一碗会是多么舒服的一件事啊。我还能想到上次去吃的时候,老板,就是那个长佬,大概一米九四的个子,镇上的人说她老婆跑了,跟着一个温州的做生意的人,现在长佬喜欢上对面电影院的一个放电影的女人,那个女人叫小曼,小曼会在放完夜场的时候,来他这里吃牛清汤,有时候长佬会去电影院看她放电影。可是这个女人有一个流氓的老公。母亲说最好不要在外面说。否则那个流氓会把长佬牛清汤馆子给拆掉。长佬人很好,镇上的人都喜欢他,并不是因为他可怜,老婆被人拐跑的事情。我们在长佬那里吃完,小田会央求长佬让他给我们去和小曼阿姨通融下,放我们进去看一场免费电影。因为小田的母亲,也就是小徐阿姨,和长佬是初中同学。下学期小田会去哪里的小学,这个时候,太阳那么毒,在家里小田做些什么呢。
我想着这些,起身去拿一本书,是福尔摩斯探案集。图书馆借的。用了舅舅的借书证。我自己本来也有一个,但是儿童图书馆的。现在那个证被我扔掉了。因为我借的一本书不拿去还。一本彩图连环画的聊斋志异。上面讲了一个女人,叫婴宁,她很喜欢笑,浅浅,甜甜。我不知道她是一只狐狸变的。因为她有时候看上去像小田,有时候又像小柔。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想占有这个书,在从图书馆回来的时候,就把借书证扔掉了。我觉得这本书比借书证合算。扔借书证的地方是个坟山,我想没人会去。这条路我太熟悉了,就在青少年宫和塔山公园之间。去年寒假电视里放雪山飞狐连续剧的时候,我刚好在青少年宫学习画国画,每天从这条路跑回家,通过一条后街,后街上两旁都是小商店,衣服的,做头的,小杂货的。他们店里的电视机成了我移动的镜头,从这一家到另一家,不放过任何一个情节,特别是袁紫衣出现的时候,雪山飞狐里我最喜欢她了,可惜她被她的父亲给睡了,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喜欢的女人被别的男人侮辱后的不舒服感觉。所以我在青少年宫画画的时候,心情不是很好,老师说我的画面太杂乱,颜色太多,泼墨太浓。不像国画,像油画,因为我总是在原来的画面不上不停修改,在用色上又不拘禁。
门敲了几下。赵振明在外面叫我。
我急冲冲站起来。
我说你下午不睡觉吗。
赵振明说还睡什么,城北佬下午叫了好多人来,赶紧准备准备吧。好像里头还有你的小柔和小田。
怎么她们都跟城北佬混到一起了。
我拿起衬衫和赵振明出去,往小学操场后面的教堂走去。那里有我们的秘密。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